风笛

       早上6点在位于达拉特旗县的简陋宾馆里,透过窗子看到一片色彩陈旧单调的低矮房屋,太阳就在这些低矮的屋顶上晃晃悠悠地出来了。地广人稀的地方的确不需要高楼大厦。


       7:30,车子向呼和浩特驶去,途径古老的有“塞上江南”之称的河套平原,这里有海拔最高的黄河大桥。天空的云是奔放的,低得唾手可及,在这个缺少人烟的地方,似乎云都想尽可能地与人亲近。远山的线条坚硬,如斧劈刀削,像瘦骨嶙峋的骆驼和马背,肌理清晰可鉴。而与此相反,黄河的线条却如此温柔,丝带一样在肥沃的原野中宁静地蜿蜒, 舒展地写意。仿佛用它的温柔来平衡山的刚硬,也让生长于厮的草原人豪放的内心得以安放一缕柔情。


       一小时后到哈素海,沿着一条小路来到敕勒川码头,就置身于一大片海子之中。对于见惯了真的海的人,这“海”真的不算什么。但在这样的蛮荒之地出现这样一大片水域,天空、云、群山和半人高的芦苇倒映在水里,就让她有了不同于别处的独特。哦,敕勒川,我看见了绵延千里的阴山山脉,我看见了天似穹庐,笼盖四野,我看见了天苍苍、野茫茫,我也看见了风吹草低,却唯独不见你的那些牛羊……


       到了内蒙,方知天地之大。一直到傍晚太阳落山,车子才到辉腾锡勒草原。这里是中国最大的风力发电基地,一路有看不完的白色风车,在绿色的草原上,他们亦静亦动,像绿色乐谱上的白色音符,让你的心不由得有一首无名的旋律流淌出来。


       很快,辉腾锡勒草原就弥补了我在敕勒川没有看到牛羊的遗憾——晚饭后,西天还有斑斓的晚霞,一大群羊正由牧人赶着从南向北在草原上奔走,远远地,只见这片“白色”缓缓流动着,像一条河,又似天上的云,在绿色的天幕中飘浮。牧羊人的鞭子甩得很响,赶着在后面磨蹭的羊。牧羊人的吆喝,鞭子的脆响,羊群咩咩的合唱在草原此起彼伏,我向着这片流动的“白云”疾走,但依然离它们越来越远,渐渐地,它们和天边的云霞融为一体,向天的尽头流去……


       辉腾锡勒在蒙语中是寒冷之地的意思。果然,草原之夜比之前在大同冷多了,风又大,去看篝火晚会时,我把两件T恤套在一起,再套一件厚长袖棉T,外面再加件厚点的衬衫,还是冷得不行。不想冻病了,就一个人先撤了。墨色天幕中的云依然很白,星星很亮,月也很亮,没有灯光,一路星光和月光照着我回了蒙古包。


       第一次住蒙古包是多年前的这个季节在新疆的天山上,外面一样的冷,星星一样的明亮,四周非常安静。这次是第二次住蒙古包,夜里不知几点,听到蒙古包外的风声,和蒙古包四周发出的响声,还有狗激烈的叫声,难以入睡。透过窗帘缝隙看到蒙古包外的天还黑着,离天亮应该还早。再闭目,脑子里涌出无限念想——有些念想,一定要在夜深人静的时候,在全然陌生的地方才更清晰、更透彻啊。


       再睁开眼时,窗帘透出一丝微弱的亮光,黎明开始降临。看看时间,4:54。外面除了风声和偶尔的狗叫,没有人声。悄悄起身,穿好衣服,准备去看一场蓄谋已久的草原日出。到窗边轻轻掀起窗帘一角,哇,云雾茫茫,天空的云被风追得跑得飞快。手机显示当地日出是5:33的样子,还早,脚明显感觉到凉,于是又上床,用被子盖住腿脚,静坐了一会儿。


       出发前,我觉得我的衣服绝对无法让我在外面呆上两分钟。怎么办?看到床上的棉被,灵机一动,有了——把棉被披在身上出去!我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好笑,但没有什么比这个主意更好的了。


       出了蒙古包后,我发现披上棉被的决策是多么明智,寒风几乎要把棉被掀起来,我用手紧紧地抓住棉被两边,从耳朵以下裹紧棉被,头则用脖套套起来,遮住口鼻,只露眼睛。啊,感觉好多了!好像是去经历一次探险。


       马场门口有一道人为的栅栏,幸而门是开的,也幸而没人,我从马场进入草原深处。后来骑马时我才知道,这里白天不让随便进的,我起得早,捡了个漏。时间还早,几乎没有人,也没有马,牧民也都还没起床,只有两三个和我一样早起看日出的游客,他们穿了羽绒服和大衣。太阳还没出来,我却可以根据最亮的天边判断草原的东南西北。草原上的视野没有任何遮挡,我向着太阳即将升起的东方,向着最高的地平线走去。


       路上,有不知是马车、牛车还是摩托车轧出来的深深的车辙,一直伸向地平线的尽头。空气是新鲜的,马粪也是新鲜的,鲜花点缀着草地,草地上满是凝结的露珠,我的鞋子和裤脚一会儿就被打湿了。云雾开始散去,天空渐渐露出蓝色,太阳就在东方地平线的下面准备升起,地平线上一片辉煌。


       5:40,太阳开始露出一点头,我继续向着日出方向走去,除此之外我别无选择。我看到茫茫草野那些临风而立的风车,远方悠然踱步的两匹白马,一辆摩托车从天边驶来,经过我的身边又呼啸而去,后座上是一位穿校服的少女。

   

       很快地,太阳便完全升起来了,我也已经走到了我认为最高的地平线。然而,远方的远方还有地平线,天旷地远,世界明亮如洗。蒙古包更白,风车更白,草地更绿,花更鲜艳,只是看不见什么人。


       开始返回。当我转身背对太阳时,长长的影子被太阳像剪纸一样贴到草地上,我就以这样的方式无缝隙地融进了草原的怀抱。再回首,眼前的画面让我惊呆了——之前隐藏在草叶上的点点露珠在阳光中像珍珠一样熠熠闪光,不是几百颗,也不是上千颗,是整个草野都在闪烁,美得让我心颤。


       我喜欢这样的自由,像个被牢牢抓住又被突然放开的孩子,我的目光只在这些事物上停留:蓝色、紫色、粉色、黄色、白色的野花,蜿蜒的车辙,远方的马,飞翔的鸟,飘动的云,蓝色的天,光耀人间的太阳……天地如此之大,又如此简单。此时此地,如果我想唱一首歌,应该是海子的《九月》——

      

目击众神死亡的草原上野花一片

远在远方的风比远方更远

我的琴声呜咽泪水全无

我把这远方的远归还草原

一个叫木头一个叫马尾

我的琴声呜咽泪水全无

远方只有在死亡中凝聚野花一片

明月如镜高悬草原映照千年岁月

我的琴声呜咽泪水全无

只身打马过草原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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Dream is a window,from inside which we have seen the future with our eyes of soul.